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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白鷲、你怎麼了!」

順著表哥所指的方向跑去,轉彎經過了路上唯一的側門,結果走進了小學教室區的走廊。假日的小學教室裡完全是空無一人,但很奇怪的,一個小男孩卻從走廊的另一端直直的跑了過來;他一看見陸羽站在前方,馬上換了另一個方向跑掉。

跑得很快,陸羽只見小男孩一溜煙的跑得不見人影,不曉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。原本走了兩步想要追上去看看,卻在轉角望見了白鷲跌坐在地上的身影。

他的臉色看起來糟透了,才離開自己一下下,怎麼好好的一個人瞬間就變成這樣?蹲下身來扶住白鷲的肩膀,仔細一看,他的嘴唇都泛上了青白色。
就連眉頭也整個皺成了一團,顯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,牙齒緊緊的咬住。

陸羽一整個被白鷲的痛苦神色給嚇到了,想看清楚他是怎麼了──直覺的以為他是跌倒受傷,想要把白鷲給扶起來看看,伸手卻又扳不動他縮成一團的僵硬身體。

「喂、怎麼搞的,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啊!白鷲……!」

慌亂的捉住白鷲的肩膀,陸羽大喊著他的名字、想辦法要他看看自己;白鷲淺淺的睜開雙眼,模糊的視線中、只看見那張好熟悉的臉孔,出現在自己面前。

而握住自己肩膀的那一雙手,傳來了一股淺淺的暖流。

突然間,隨著那陣溫熱的暖度,他覺得肩膀變的不痛了;就連神智都變得清楚了起來。

伸出雙手用力的將眼前的人擁抱住,緊不透風的抱在懷中,他忽然有種害怕的感覺,害怕這個人要是離開自己的身邊,自己會變得像剛剛那樣。

心裡好空蕩好慌張的感覺,走在路上張望著四周,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懷裡的人開始掙扎了起來,可是白鷲不敢將他放開。靠在陸羽的頸肩上,陸羽的髮絲上有著淡淡的洗髮乳香氣,很好聞的味道,讓他覺得好安心。

儘管沒有辦法開口呼喚他的名字,暫時也無所謂了。

「──不要抱了啦!這樣看起來很……!」

被白鷲死命的抱在懷中,陸羽雖然猛力的掙扎,卻又不敢大叫。四下無人的小學空教室旁,要是被別人看見這副德性,不丟臉死才怪!

這樣一喊不要說是把表哥叫來了,恐怕連在遠處操場外的警衛都會跑過來!到時候一定會越描越黑;但既然白鷲又不會傷害自己,那就給他抱一下好了……陸羽小聲的抱怨了起來,最後乾脆不掙扎了,反正睡都和他睡在一起過了,抱一下也不會少一塊肉。

再說,他的樣子看起來好難過,抱著自己的模樣又像是在撒嬌,該不會是因為走丟而嚇壞了吧?

外表是個成年男子,長的還比自己高、腿比自己長──可是內在終究是個剛出生的小孩。就當做是小貓小狗愛黏主人吧,這麼想就覺得好多了。

「……白鷲、乖,不要怕啦。我以後會看好你的好不好,你也要聽話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跑呀。」

伸出雙手、輕拍過白鷲的背,感受到身上的痛楚退去,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順了起來。陸羽很快的發現,如果不要一直用力想推開白鷲,他也不會驚慌的想用力抱住自己。

感覺和小動物沒兩樣,就像現在自己靜靜的待在白鷲的懷裡,他就顯得很安靜。雙手輕輕的摟著陸羽;好像快要睡著了一樣。

如果教會他說話,不知道會不會學聰明一點,個性不會這麼像小孩子?

陸羽想起了爸媽的式神,雖然他們的外型是燕子與老鷹,但內在可比普通人還要來得聰明許多,雖然他們講的話只有老爸老媽二人聽的懂,但什麼看電視翻雜誌,那兩隻鳥可是樣樣皆通。

有次陸羽還看到老爸的老鷹用爪子巴著搖控器、在看沒有字幕的英文新聞,他一度懷疑這隻老鷹會多國語言。

老媽養的燕子更不用說了,居然還會翻時尚流行雜誌,真不曉得一隻燕子閱讀敷面膜去角質的專欄能有什麼用……要拿來敷在自己的腮紅上嗎,實在很難想像那樣的畫面。幸好陸羽這二十年來的人生,都還沒見過那隻燕子化妝敷保養品。

抱的也夠久了,抬頭看看白鷲的氣色,他也恢復的差不多了……再給他待在這兒,說不定待會兒真的就睡著了。

下次出門,應該要考慮給他辦隻手機之類的東西──嗯,教他怎麼用手機,他應該很快就學的會吧?免得人丟掉了,上哪去找回來。

再說,在白鷲緊緊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間,陸羽也漸漸覺悟到,抱住他的不止是自己的式神。

不是個有趣的新寵物、而是一個和自己有著相同樣貌的人。

以前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,準備要和自己的式神共渡一生。父母及身邊的親戚都是如此過日子的,但現在看來,自己和白鷲的未來恐怕沒有那麼簡單。

──事情果然還是太突然了呀。陸羽不禁這麼感歎。

「小羽──你們還好嗎?發生什麼事情了?」

遠遠的聽見表哥的聲音,他提著包包和百合花緩緩的走了過來。陸羽下意識的驚叫了一聲,用力的把懷裡的白鷲給推開,因為推的太用力了,白鷲的頭叩的一聲還往後撞到牆壁。

「嗚哇!」

咚的一聲、白鷲摀著後腦低下了頭發抖著,剛剛那一下撞的還真是響亮……陸羽手忙腳亂的跟著伸手替白鷲揉過後腦勺,不斷的道歉起來。

「對不起、我不是故意的!你是不是很痛啊──!」

白鷲的樣子看來比剛才更痛,痛的都要掉下眼淚了。瞇著眼睛無辜的望著陸羽,陸羽也只能大喊對不起,替他揉起了後腦勺。

表哥疑惑的望著貼坐在地上、手忙腳亂不曉得在做些什麼的二人,似乎是越看越覺得有趣。

「看來是沒事了吧,那我要繼續去鬼門那邊燒紙錢囉。大概還要燒幾十分鐘,你們還是和我一起來吧。」

「對不起、這次不會再走丟了。」

「呵呵,不用道歉。不過他看起來真的被你撞的很疼呢。」

表哥笑道,二人跟隨著表哥到校區東北門的地方燒香與紙錢,這次陸羽很小心的抓著白鷲的手腕,他可不要再讓白鷲跑不見了。

□□□

位於校區的最東北方,是花圃的小小一角,旁邊還有個用鐵絲網圍起來的老舊魚池;雖然現在是白天,但光線還是被大樹擋住而顯得有些陰暗。表哥清了一塊水泥地開始點燃香爐,陸羽踩在花圃裡頭,感覺腳下的泥土相當堅硬冰冷,稀疏的雜草長在黑漆漆的泥土上,草的顏色是種不健康的斑黃。

白鷲貼在陸羽的身後,百般無聊的看著陸羽用鞋尖踩著小石頭;沒一會兒他的視線就移到了那個舊魚池上頭,舊魚池裡的水還算乾淨,幾隻小烏龜在石頭上趴著,動也不動。

這裡是鬼門的所在地,陰陽兩界交接之處。

以陸家人的常識來判斷,這塊地方相當的陰。原本的土壤可能就有些問題了,位置也佔掉不少的關係。但僅有位置也出不了事,周圍的採光和佈置才是重點──遮住陽光的老樹還有水池、烏龜,都讓這個地方的陰氣越聚越多,土地也才會變成如此貧瘠的模樣。

所謂的先天不良、後天失調,正是這個小花圃的情況。長居在這種地方,人的身體會受到很大的損傷;小則運衰、重則減壽,但鬼門這樣的東西又不能不存在,為了要給另一個世界的居民們一點活動的空間,這樣的角落是不能全部破壞殆盡的,每一個地區多少都要留下一個,只要周圍不要讓人居住即可。

每個學校都是一個被獨立劃分出城市中的區域,他有圍牆、是一個獨立的空間,自然也會有一個專屬的鬼門存在。所以校園中的鬼故事特別多,並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因為那疑似得罪樹公而陷入昏迷的孩子,到現在都還找不回他的靈魂,表哥現在正四處的尋找這學校附近的鬼門、在各處都燒上許多紙錢給周圍的好兄弟們,希望他們要是有見到那個孩子,可以幫他一把。

但打聽到現在的結果,還是沒有任何關於那孩子的情報。

好兄弟們畢竟也不是那麼熱情的存在,塞點錢頂多是賄賂;但賄賂也不失為一種鋪路,以後辦事肯定也會方便許多。

要陸羽好好學著這招,順便教他在燒紙錢時該注意的事情;燒完了紙錢和香燭,時間也近黃昏了。表哥身為術師,禮貌上必須要在天黑前離開這塊樹公的地盤,因此表哥今天的工作時間也到此截止,陸羽總算能帶著白鷲離開這所小學。

漫步到表哥停車的地點,表哥很堅持要請陸羽和白鷲在自己住的飯店裡吃頓飯;之後由盛情的表哥載著整箱的水蜜桃、開車護送二人回家。表哥一出現在陸羽的家門,免不了就是一陣親戚間的寒暄;爸媽都湊上前來問候,但他很快就準備要離開了。

「小羽,你的事情我會幫你安排好的。如果明天還有空的話,也可以帶白鷲來幫我的忙呦。」

臨走之前,表哥這麼笑道,隨後和陸羽約了再見面的時間。跟著表哥出見習任務其實是很不錯的歷練,但身為式神的白鷲,到底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呢?光看他的外表──說不定他的特殊能力就是長的太帥?

天啊,千萬不要是這樣才好。陸羽挫折的抱頭嘆息。


□□□


「起床了喔小羽──!你今天不用上學啊?」

門外傳來老媽的敲門聲音,揉揉眼睛拿起鬧鐘一看,居然已經十點半了!天啊今天不用去上課了……明明鬧鐘就是轉七點,怎麼會被按掉……。

轉頭一看,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按掉鬧鐘的!身邊正睡的香甜的白鷲,正重重的壓在陸羽的身邊,一副完全沒醒來過的樣子。

──好想掐死他啊,可是就算把他掐死,課也來不及去上了,而且還一次翹掉四堂!缺課三次就會被當掉,可以翹課的額度就這麼被浪費了一次。要知道那個老師是個大刀……唉,再怎麼哭也救不了了。

「臭白鷲,都你害的啦!」

「嗚!」

生氣的扭過他的耳朵,白鷲發出嗚咽一聲,把方才還緊抱住被子的手縮回去摀住耳朵。

這傢伙真是太過份了,今天開始要教他不準碰鬧鐘。陸羽喃喃自語的啜泣了起來,為自己的一次缺席默哀。不過既然早上的課已經沒辦法去了,扯扯棉被把白鷲給踢到一邊,陸羽逕自換起了衣服,腦袋裡盤算過下午的計劃。

話說自白鷲誕生,也快要一星期了。這一整個星期陸羽都覺得自己變成了幼稚園老師,雖然白鷲不管學什麼都學的飛快,但從零開始學習身為成人應該要明白的一切,一個星期還是嫌太短了。

像是什麼吃飯要拿筷子湯匙,穿衣服要扣對釦子,襪子不能穿反……乍看之下好像是沒有人不會的事情,偏偏不學就是不會,而且一般人根本不會記得自己是怎麼學起來的,教起來也格外的艱辛。

但即使如此,現在的白鷲已經會簡單的照顧自己的日常生活了,換衣服、刷牙拿筷子吃飯之類之類全都沒有問題;電視雖然看不太懂,但對會動的畫面很有興趣。家裡像多了一隻大寵物……不對,像是多了一個大孩子,不過基本上大家都還蠻開心的。

他和普通的人類沒有什麼兩樣,只是以人類的眼光來看,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些,走在人群之中非常顯眼。

若要說有什麼困擾的地方,就是不管怎麼教,就算陸羽很確定白鷲完全聽的懂大家在講什麼,但白鷲就是學不會正常的說話。

他沒有辦法講出完整的句子,只能講出斷斷落落的詞句,小羽、早餐、起床……卻沒有辦法完整的講出一句「小羽起床吃早餐了」。對於講不出完整的句子,白鷲自己似乎也顯得相當的挫折;原本剛學會發聲講話的他、很興奮的不停的講著一些片段的語詞,但當陸羽因為老聽不懂他在講什麼,而一直叫他不要吵以後,他的話就變少了許多,只在非得需要講話的時候才開口。

等到陸羽發現的時候,白鷲對於講話這件事情,已經完全呈現放棄的狀態。

「等到你爸放假,我們一起帶白鷲回老家給族長看的時候,再去問問醫生是怎麼回事。不然他講不好話,以後會很不方便的。」

陸羽媽倒是比較擔心白鷲的心情會受到影響,看到白鷲的話不斷的變少,很不高興的斥責起陸羽,怪陸羽沒有好好的注意白鷲的難過。

對於這件事情陸羽倒是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苦水;畢竟這二十年來他過的都是單身的逍遙生活啊!忽然多了一個男人老愛黏在自己身邊,睡覺吃飯都要黏在一起已經讓他夠不習慣了,現在又學會了叨叨不停的講話──欸呦!真是煩到了極點!

就算黏在身邊的不是個帥哥、而是個正妹,他也肯定覺得煩的!揮揮手叫他別煩了到旁邊玩沙去,卻又傷到了他的心,人真是難做啊!

但看著白鷲從原本開心的模樣,變成消沉的樣子,因為這件事情而多少也有些罪惡感的陸羽,也只好乖乖的忍受讓白鷲巴在自己的身邊睡覺、吃飯。雖然每天被這傢伙黏在身邊簡直是麻煩的要命,不過他的心情明顯變好了很多,自己的苦情犧牲也算是有了代價。

唉,真想換張雙人床。不、真想把這傢伙踢下床去──這幾天來、每晚陸羽都這麼想著。

「快點去把衣服穿好,還是你要繼續睡?」

沒氣的蹲在床邊,問起還躺在枕頭上的白鷲,沉沉睡著的模樣感覺像個孩子。他光是這副睡相就可以迷倒一整票的人吧?就連陸羽都看得有些羨慕了。伸手去撫白鷲睡得微亂的頭髮,白鷲卻從棉被底下伸出雙手,大手一勾就又把陸羽拉回床上抱好。

「噫噫噫!太過份了啦……。」掙扎了兩下後就放棄了,因為摟住自己的男人,在夢中露出了甜甜的笑意。

一整個就是愛撒嬌……臉埋在陸羽的胸口動也不動,每天早上都一樣,假裝賴床,然後躺在床上等人上勾。

絕對是因為太寵他的緣故!

算了,不過等他抱夠了,就會起床了。

嗯……等他抱夠、再等一下……。

「下午我們去找表哥好了,你也要去知道嘛!快給我起床!」

十分鐘後,仍舊是動也不動趴在陸羽身上睡覺的白鷲,被陸羽給狠狠的巴了頭。


□□□

這幾天來,陸羽只要一有空,就會前去幫表哥的忙。當然表哥這次北上工作不光是接一個案件,而是將很多件事情一起做完。陸羽以見習的身份跟在表哥身邊打雜,目前已經完全解決了二件案子。

這些案子的共通點都是和植物相關,也是配合著表哥式神的能力;第一件辦完的案子是在三重,這件是神木的移植作業;作業的主角是株種在廟宇旁的老白揚樹,這幾年小廟的周圍慢慢的建起了高樓大廈,生活的環境不似三四十年前那麼的好,於是樹公便託夢給廟宇主人的姪子,請他們代自己尋覓一塊新的住所。

於是在四處的奔波找地,並與樹公達成協議之後,便順利的遷移了。這是典型的安全又好賺的案子,就連在一旁當跟班的二人,都被塞了不少討吉利的紅包。

第二件就比較繁瑣些,是去看一棟總是發生怪事的大樓。那棟大樓的地段雖好,但住戶總是住不久、一樓的店家也總是開不下去,陸羽和表哥到達現場的時候,還以為這間大樓早就已經荒廢無人居住了;不管是外觀還是一樓的景象,看起來都像是什麼危險的廢墟。

委託人是這棟大樓的管理員,他在這裡碰到不少怪異的事情,卻又放心不下這些無力搬走的住戶;在聽說老家的鄰居認識什麼很靈的風水師之後,自掏腰包請了表哥過來看樓。

三人在這棟陰暗的大樓裡仔細的繞了幾圈,才發現是這棟樓建的地點原本就不好,也許在建之前就有發生過什麼事情,但沒有人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。開建的時候建商的確有找人看過風水,但在周圍的環境改變之後,沒有將一些貼符和香爐的位置更新……導致整個氣場都亂掉了,反而更多不該有的東西跑了進來。

簡單的將之前的風水擺飾移位,表哥在大樓中的中庭裡引進了數株祭拜過後的桃樹苗。在桃樹苗種入大樓中庭後的隔天,陸羽便感覺到整間大樓裡的氣氛都稍稍有所改變。

變的比較明亮、空氣清爽,也不會有那種『看不清楚』的怪異方向錯亂感了。

風水師的工作比想像中來的忙碌,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神秘。如果說風水師這工作很神秘,表哥一定會說『拜託我又不是道士……』這樣的話。話說本家那邊的親戚裡還真的有以道士為頭銜的人,只是表哥自稱和那傢伙不熟而已。

陸羽的確在表哥身邊學到不少東西,有時候表哥教的技巧太多,聽完以後還得趕快找筆記寫起來。但總覺得──白鷲好像真的沒什麼用途。

雖然他學乖了,出門在外頂多只敢抓著陸羽不敢亂來,但還是看不出來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啊。表哥在唸咒時沒有反應、表哥在呼喚式神時也還是沒有反應,就連非常明顯連陸羽都覺得這個地方陰森森很恐怖的時候,他還是連一點點不一樣的反應都沒有。

頂多幫上忙的地方,可能只有搬重物和幫忙消耗便當吧。問起表哥,表哥也只是語帶保留的回答道。

「其實,也有些式神是沒有特殊能力的。」

「不會吧──。」

望著在一旁吃炒飯吃的很高興的白鷲,陸羽腦海裡浮現了自己年過五十,房屋貸款繳不完又娶不到老婆,卻還得要養一個在家白吃白喝的大男人的悲慘畫面。

陸羽臉上深受打擊的表情,表哥不是沒有看到,但不得已的還是得繼續說下去。

「是真的,只是真的很少很少,是特例啦。」不過式神變成人型的機率也是很低很低,也是特例。

潛能不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啊,像我也是摸索了很久才找到百合花的能力……就算摸索個幾年也不嫌遲吧?表哥是如此的安慰著。倒是陸羽的家人樂觀多了。

「哥,你就和白鷲結婚就好了啊,你看多省事啊……。」陸瑕非常要命的如此建議著,之後當然免不了被衝上前來的陸羽給巴頭。

「最好是這樣啦。」

「怎麼可以這樣子說呢小瑕,白鷲很多女孩子追的。」老媽如此說著。喔,言下之意難道是白鷲配我還嫌太浪費嘛……?

至於更貼近現實面的老爸是如此說:「不要擔心,小羽我會把你的那份遺產留給白鷲的。」

謝謝你喔!老爸!現在就談遺產也太早了吧!

算了,早知道和這些人沒什麼有意義的話題可以聊。暫且丟著白鷲不管,這幾天內唯一的好消息,大概是那個孩子的身體狀況好轉了。

就是小學校區裡的那一個案子,因為得罪了校區內的樹公而昏迷不醒的小男孩。他的靈魂到現在還是找不到,但在醫生們的努力之下,他的身體應該還可以再撐上好一陣子。

來幫忙的援手也到了,是個兇巴巴的女大學生,叫做湘盈雲,名字一整個聽起來很像某古裝八點檔大戲的女俠。她來自湘家那一派。陸羽的家族通稱式族,雖然是同一個家族,彼此間也都有血緣關係,不過在很久以前、同一家人就分成了三種姓氏。

按照族裡的規定、所有擁有式神的血族,都得要冠上『姜、湘、陸』其中之一的姓氏。

同姓氏的如果想要通婚,就互改姓氏。其實在親族裡彼此的血緣都已經很遠了,很多人即使還冠著這三大姓,生下的孩子卻已經無法再招出式神,彼此間的關係也已經非常疏遠;就像這次被老家調來支援的湘盈雲,和陸羽雖然之前在親族大會上可能有打過照面,但陸羽已經完全不記得了。

「你好呀,叫我小雲就行了。」

一聽到她開口講話的調調,就覺得她是個不好相處的高傲女生。雖然長的是真的很漂亮,小小的個子,過肩的柔直黑髮……非常的有古典的氣質美。還有重點的非常豐滿……真的是無可挑剔的好看。

這樣的女孩子要是出現在自己面前,怎麼可能會忘記呢?想想也真是奇怪,八成二人只有在小時候有見過面吧。

可惜她似乎不太想理會陸羽,一見面她就猛和表哥講話。不過二人原本就完全不熟,別說她不想和陸羽講話了,就算她想找陸羽聊天,陸羽可能也想不出話題來和她聊,不過明明就聽見她在問有關於白鷲的事情,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。

既然很有興趣應該要和我這個式主談才對呀──結果卻是大剌剌的問起旁邊的表哥!真是讓人感到心情有些糟糕。

一見面就覺得今天的工作可能很難做,拿出保溫盒裡裝的著點心丟給白鷲吃,陸羽在他們倆的面前卻也只有倒茶的份。

「小羽謝謝你。」聞著香片茶,表哥直誇說小羽真會泡茶。

當然啦──!泡茶可是我的絕活呢。只是又望見那個小雲斜斜瞄著白鷲的表情,一陣怒氣就往胸口衝去。

看什麼看啦──我家白鷲才不要給妳看呢!這麼對我家白鷲有興趣,就偏偏不介紹給妳認識!想要把白鷲的臉遮起來不給她看到,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做簡直就像是個神經病。

一肚子的惱火往肚裡吞,陸羽不高興的坐回白鷲身邊。拉著白鷲的手、拚命的倒茶叫他喝掉。

陸羽的莫名其妙吃味,表哥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,很開心的繼續與小雲聊天。聽說表哥在好幾天前就已經通知本家聯絡小雲過來了,但小雲那邊自己也有工作,好不容易才卡了時間進來幫忙。

「今天就要麻煩小雲了,妳只有要在這邊待一天對吧?等招到魂之後就要走了?」

「對呀,臺南那邊還有下一樁的工作,都急的要命哩。趕快把這些結束我還想要去逛街……。」小雲沒氣的講著,又繼續的喝起了茶。

只是陸羽越來越覺得奇怪,明明說是要去『招魂』,一行人卻一直坐在咖啡廳裡喝著陸羽帶來的茶動也不動,而且他們都沒有點咖啡這是偷渡外食耶!想到萬一咖啡店的員工發現他們沒有買到低銷,跑來要求補差額的話,肯定丟臉死了。但現在的陸羽也只能繼續聽他們二個人聊天,一邊戰戰競競的希望店員不要走過來。

說到招魂──小雲的專長,原本還以為是要去學校擺什麼桌子之類的東西、或是點香拿旗子揮來揮去,就像是一般看到的那種招魂法……小雲究竟是要怎麼招魂呢?在不想開口問小雲的倔強狀態下,二個小時之後,陸羽終於得到了答案。

一陣叮噹叮噹的清脆鈴聲,自咖啡店的門口響起。陸羽不自覺的被這陣鈴聲給吸引,竟轉頭過去回看;但沒料到,在同一時間裡,表哥和小雲也都轉過了頭去看向聲音的來源──一隻圓圓臉的淺黃色虎斑貓咪,正挺起牠圓嘟嘟的肥肚皮,用爪子吃力的抓著咖啡廳的玻璃門一副想要進來的樣子。

這麼可愛的景象出現在咖啡廳的門口,很奇怪的,周圍的客人們好像全都沒有看到,就連那陣鈴聲,大家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胖貓抬起爪子來拍拍門,又滑了下去;表哥見狀連忙走向前去替虎斑貓開門,門一打開,貓咪便翹著高高的尾巴,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,晃著肥肥的肚子跳到了小雲的腿上。

叮鈴鈴的聲音來自於貓咪脖子上掛著的鈴鐺,貓咪肥的長出三層下巴的臉蛋直往小雲的肚子上面蹭,小雲一面稱讚著貓咪好乖,一邊解下了牠脖子上的金色鈴鐺。

「我看一下有沒有喔,沒有的話就是沒有了,很抱歉。」

懸起手中的鈴鐺,小雲用力的將鈴鐺甩了兩下;叮叮噹噹的聲音連敲了五聲,每一響都沉的可以,一點都不像是從這個小鈴子裡發出來的聲音。

之後小雲拿出了紙筆,在紙上寫出了五個名字。後面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,看不懂那些不成文的字是在講些什麼。

「這一帶就只有這幾個新幽靈囉,你瞧瞧裡面有沒有你要找的?」

「太感謝妳了。」

表哥接過紙條,上面果然有那個男孩的名字!

「對,是這一個沒錯,李雅良,七歲。」

「喔……恭喜囉,因為這附近的幽靈意外的少,我還擔心是這陣子有什麼雜牌法師清場過了呢。要是被清掉就找不到囉。」

說完,小雲拿起那張字條,開始解釋後面那一串她方才所加註的雜亂文字;大概是在講說那個幽靈在的位置,還有周圍有些什麼東西。

「他的狀況看起來蠻糟的,是貓貓說的啦,你們就自己去看一下吧。」抱起懷裡的肥貓咪,小雲開心的笑笑,親暱的在貓咪的鼻子上吻了一下「那我先去臺南把那邊的事情解決,如果你們去那邊沒有找到這個孩子,我會再來一趟,另外就是……,」

小雲若有所指的望了表哥一眼,似乎在說著「拜託你了」。

「我會替妳轉交的。」

「子甫哥,那就謝謝你了。」

「咦,妳已經要走了啊?」有些驚訝,見到湘盈雲還沒超過三小時,她居然就已經要走了。還以為表哥至少會留她吃個飯,但她看起來好像很趕。

這也難怪,如果在臺南那邊還有另外一個案子同樣也是關係到某人的性命……會急於這幾小時的時間,也是難免的。

離去之前,湘盈雲又望了白鷲一眼,十分可惜的嘆道。

「唉他真的很帥呢。給你用真是太可惜了,不過……。」

她嫣然一笑,便收起外套揮手離開了。丟下了這句講到一半的話,望著她的身影,反而有種讓陸羽梗梗於懷的感覺。

「事不宜遲,我們也趕快出發吧。」表哥難得的催促了起來,抱起他的百合花盆,吩咐陸羽去櫃檯買幾杯外帶的果汁,再買幾袋餅乾。不知道表哥買這些東西要做什麼,不過既然是他付錢,陸羽也就乖乖照做了。

聽從表哥的指示,請店員將果汁和餅乾分開裝好,弄得整整齊齊的,感覺很像是要送人的包裝;之後陸羽和白鷲二人拎著這幾袋東西,跟著上了車。

白鷲對甜食好像沒有太大的執念,乖乖的拿著蛋糕的盒子,顯得沒什麼興趣。但剛才陸羽帶來的便當倒是吃得光光的。這幾天陸羽媽一直在觀察白鷲喜歡吃些什麼,最後得出來的結論居然是──白鷲好像喜歡吃陸羽做的東西。

之後的陸羽媽開心的嚷著道。

「老公你看啊,我煮的菜這麼好吃,他卻只吃小羽煮的湯,他一定是喜歡吃小羽煮的東西啦──這孩子真是太乖了!真會認主人!」

……面對老媽煎焦掉的魚、還有炒成一堆的青菜,陸羽爸也嘖嘖的說著白鷲真乖之類的話。至於兩兄妹都不敢吭聲,雖然是已經吃習慣了所致,但那都是因為媽你的菜煮的太……太難吃了,上面那個結論,僅僅只能證明白鷲的味覺的味覺是正常的而已啊。

不敢說其實陸羽煮的湯是桌上唯一像食物的東西……而且爸明明就比較會煮菜,媽你真的可以不用這麼辛苦……。

「沒關係,這樣子也很好──老婆你煮的菜給我一個人吃就夠了!」

「欸呦老公你好死相、人家煮的明明就沒多好吃──!真討厭!」

「哈哈、老婆,再給我一碗!」

……閃光、有閃光啊!在陸家連吃飯都要戴墨鏡啊。雖然從小到大每天吃飯都是這個景象,小時候看還好,但越長大身邊的同學越來越多交了男友女友的時候,卻是越看越刺眼啊。

先不管陸家父母這一對恩愛過頭的大閃光,看來白鷲的味覺是正常的。但是不是挑食就不清楚了;不過看著他捧著陸羽做的茶葉蛋、吃的一臉幸福樣的時候,陸羽還真的覺得他好像蠻吃喜歡自己煮的菜。

最喜歡的,好像還是茶葉蛋吧?喔,不過白煮蛋他就沒那麼有興趣了。

□□□

提著大包的餅乾和蘋果汁,陸羽跟著表哥上了車。表哥照著手裡拿著的字條,開始在路上繞來繞去找路。抬著眼睛專注的研究著地址,和白鷲坐在後座的陸羽雖然想幫忙,但害怕手上的一大袋果汁會打翻;陸羽不停的推開白鷲,順便把手中的東西往他身上堆去,好不容易才能把頭往前座間的空隙伸去。

「表哥,到底是那一條路,要我幫忙嗎。」仗著在地人應該認得路,但表哥手中的『地址』,寫的卻是一堆的方位。

「啊、這到底是在寫什麼啊?我看不懂啦。」

表哥笑笑,把那張紙又拿了回來。

「這是小雲的貓打聽來的,向周圍的寵物和死者探路、詢問是否有幽魂在附近。所以打聽來的結果,也是貓咪的視角──。」

「但是這能力很好用,像我們這樣對於視覺不敏感的,由動物代勞我們來看,才能將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找出來。再說那些遊魂可能很危險,直接和他們對談,並不是好事。」

「所以這是貓走的路?」

「對、這條地址是向──嗯,平常定時定點散步的拉不拉多問出來的;所以我現在正要前往拉不拉多散步的路上。」

真的很奧妙,陸羽沒想過不同屬性的式神可以活用到這樣的地步。自己家的父母鮮少會從老家那邊接工作,除非是有趣的笑話,更少會談論有關式神的事情。所以陸羽一直覺得式神不是那麼厲害的東西。

陸家從小給陸羽的教育,式神不過就是家族裡的特產罷了。

沒有什麼特別用途的感覺,不過實際上看見表哥他們在工作時的模樣,還是會覺得好深奧吶。完全不懂得的自己,這樣真的行嗎?

這麼問過自己,真不曉得哪天才能很威風的把白鷲給帶出去……不,也許跟在白鷲身邊,就永遠都不會有威風的一天了!果然還是應該要好好的訓練他,讓他聽話一點才對!

嗯……不過要怎麼訓練呢,想想還真是煩惱呀。

又開了一陣子的車,最後將車子停在百貨公司旁的收費停車場裡。表哥吩咐陸羽和白鷲將餅乾和果汁給帶好,自己也背上了平常工作時用的背袋。三人沿著大樓裡的小巷子穿出,陸羽忽然發現這裡的景象有些眼熟。

「這裡不就是……?」

往前跑了幾步,這裡是那個事發的小學的後門!

原來鬧區中的小學,和百貨公司的大樓呈現背對背的建法,中間又隔了一棟舊大樓、所以完全看不出舊大樓後,那看起來頗簡陋的大樓正面,居然是光鮮亮麗的百貨公司。

而小學的後門同樣也是相當低調,三四層樓高的樟樹密密麻麻的檔著教學區的舊校舍。一個舊的不得了的小旋轉門就是這間小學的後門,就連牌子都沒有掛,徒積著一整層的油漆鏽蝕。

「表哥,這裡我們來過不是嗎?」

望著舊鐵門內的小學,陸羽很確定自己來過這個地方。遠遠的可以望見樹公的枝葉和圍起來的工地,只是當時他們沒有從後門走出。

「看來不是在很遠的地方。」表哥往來車的方向看去「範圍是從剛才的百貨公司一直到前面的兒童公園,大概有二公里左右吧?小雲不確定方位,所以我們走個兩次,如果有什麼發現,柔兒會和我們說。」

「好──那我們出發吧。」

「既然有和學校的範圍重複到,等等,我看一下。」

拿出一張這附近的簡易放大地圖,似乎是從GPS之類的系統上印下來的市街地圖;表哥找了個位置靠著,在其中一塊街區上劃上記號。

「這是那男孩的家。」

用筆再沿著兩人下車的路徑畫上線、往前延伸,陸羽看著表哥在地圖上標記,最後停在一塊小小的空白處。猜的到這個地方應該就是散步的終點──兒童遊樂公園。最後表哥再將學校的範圍圈起來,但陸羽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。地圖上的線彎彎曲曲,彼此間沒有交集、也不在同一個範圍。

「唔……。」

蓋回筆蓋,表哥也皺了一下眉頭。

「我以為他會想回家,所以在學校及散步路線中應該會有個重疊的範圍,但完全是反方向。」

「不能再請那個湘……小雲?來看仔細一點?」

「沒辦法了,如果能請到更好的人我早就找了。」表哥攤攤手,重新的琢磨起手中那張地圖。

也對,陸羽不禁覺得自己很笨。表哥本身就是這一行裡的翹楚,靈感已經非常的高了。既然連表哥都沒辦法找出來,找別人恐怕也只能當做碰碰運氣。

「你家白鷲也來練練看吧,搞不好他有很好的天賦呦。像右護法的式神就很了不起呢。」

「唉他不行啦,他……。」他連話都說不好。牽著白鷲的手,陸羽忽然覺得有些心疼。

「沒關係我會好好教他的,反正日子還久嘛。對吧?」

「喔……如果不能講話的話,你要不要先教他寫字?也許他可以寫給你看,或是學個簡單的手語……。」表哥說道。

「啊?」手語?還有寫字?

──這這這麼簡單的解決方法,為什麼一直沒有想到啊!

「表哥你怎麼不早講……吼呦,白鷲你會寫字嗎、你會寫字的話就可以和我講話了啊──!」

「……我以為你們已經有在教他了嘛,哈哈、原來你一直悶著頭在教他講話啊。不過寫字還要再練一陣子吧?我看他很聰明,很快就學的會囉。對吧白鷲。」

愉快的拍拍白鷲的肩膀,表哥似乎是狂忍著笑意;快速的往前走去說要出發前去察看,但一副就是要衝到前面去偷笑不敢給陸羽看到的模樣。留下滿臉窘字的陸羽站在原地。

表哥你說的沒錯……我真的是悶著頭拼命的想要教他講話卻忘記他可以學寫字了啊。真的是蠢到極點了,陸羽恨不得現在馬上找個洞往地上躦。

「可是白鷲你怎麼不提醒我可以教你寫字啦。」

白鷲非常的疑惑的望著忽然大發起脾氣來的陸羽,好像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。看著陸羽氣的快要跳起來模樣,最後只好伸手摸摸他的頭想安撫他。

是從陸媽媽身上學來的動作,陸媽媽常常都這麼摸過白鷲的頭、誇獎他好乖之類的;只可惜這招用在陸羽身上只有一整個反效果。之後走在前頭的表哥,延途上都不斷的聽見陸羽不甘心的大喊:

「長的高了不起啊──!連你都把我當成小孩子──!」

如此悲慟的哀鳴,卻幫不上他任何的忙。聽著身後打打鬧鬧的聲音,心裡想著這一對還真是太有趣,表哥手裡的百合花朵,卻悄悄的閉上了花瓣。

「柔兒、芙芙?妳們感覺到什麼了嗎?」

看見表哥停下腳步,陸羽也立即停止了欺負白鷲來發洩的幼稚舉動。表哥開始和捧在懷裡的百合花說起話來,百合花似乎也回應起只有表哥能聽懂的話語。二花一人非常認真的對起話來,不管看幾次陸羽都覺得這情景很奇妙。

「你說周圍有別的式神……?」

「──妳是不是搞錯了,應該是白鷲吧?沒有那麼大的式神在周圍……?」

「柔兒妳不要生氣,我不是不相信妳啊!」

看著表哥陸續的和百合花講了十幾分鐘的話,如果表哥現在在講的是電話,陸羽肯定會覺得電話的那頭是位刁鑽的絕世美人,才能把這樣的表哥玩弄於手掌心中。

表哥邊談話邊道歉,這兩朵嬌艷的百合看起來還頗不好得罪,終於表哥才皺眉頭做出了結論,轉頭和陸羽敘述起方才百合花告訴他的事情。

身為百合花,能和周遭的植物互換訊息是件很合理的事情。雖然陸羽不知道植物間究竟要怎麼溝通,不過那不是很重要,總之表哥這幾天在校園裡四處向周圍的植物們打探消息,卻屢屢失敗。

植物間的溝通會失敗,似乎也是習以為常的事情;聽說草木之類的妖異,脾氣正如他們的壽命一樣,是又臭又長……想當然是不容易溝通,那完全是個性太僵硬的關係,根本和他們有沒有靈性無關。

而且那棵樹公的勢力很大,說不定是周圍的植物們不敢得罪祂而選擇沉默,所以表哥也勉強不來。但方才走著走著──姑且這麼形容,那棵路旁的樟樹忽然開了口,和芙芙及柔兒說起了話。

大概是說了些有關這幾天他見到的事情,因為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卻第一次見到的緣故,老樟樹顯得有些不安,很多話都講的很保留;也不願意說為什麼他周圍的同伴們全都不肯開口,可是他說──他看見了一位不像是人的青年。

就植物的眼光看來,那位青年的本質和白鷲幾乎是一模一樣;因此他叫住了芙芙與柔兒,以為那位青年是和表哥他們一夥的。

「那麼、那位青年和這裡發生的事情有關係嘛?」表哥再度問道,老樟樹卻支支吾吾的再也不肯講話了。

……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。看來這位老樟樹口中的青年,和這件事情肯定有關。

而且,老樟樹口中的青年,和白鷲『一模一樣』。

「白鷲,你沒有自己跑來這邊玩吧?」捏過白鷲的臉,陸羽非常的擔心這傢伙不懂事而亂捅簍子。但想想也不可能,畢竟白鷲二十四小時都硬是要和自己黏在一起,除非是非得把白鷲給留在家裡的上學時間,陸羽才會和他分開。

臉被捏的發疼的白鷲,拼命的搖頭否認。

低頭又和百合花再談了一陣子的表哥,這次的表情顯得更加困惑了。

「他說是個黑髮男子……。」表哥說道「那就不可能是懸江了。」

「懸江?表哥你是說……那個右護法的式神嘛?」

「對。」

前不久表哥允諾要替陸羽和白鷲引見這位懸江,身為右護法的式神,是目前在家族中,唯二和白鷲相同、以人形出現的式神。

近來聽說右護法的身體狀況又再度轉差,所以拜訪懸江的行程也一拖再拖。話說懸江原本就不是容易見到的人物,雖然他身為式神,身份卻等同於他的式主右護法,很多族裡的事情都是掛著右護法的名號,實際上的執行者卻是懸江。

族裡有些人對此發出不滿之聲,他們認為根本不該讓式神接管這麼重大的責任,再說怎麼可以讓式神反過來管式主們?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。不過人型的式神百年來終究也只有懸江一人,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怎麼為此特例而在意。

據表哥的說法,懸江的外表是個俊美的少年,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。式神的外貌是不會改變的,所以即使右護法已經一百二十多歲,懸江仍舊是年輕的模樣。

「懸江的髮色很淺,再怎麼看也不會像黑色。」

「原來如此。」

回望了一下白鷲,不知道那位懸江是否也和白鷲一樣,長的這麼俊美……?陸羽忽然慶幸起人形的式神非常罕見,要不然整窩的美男子走來走去,那還得了。

只可惜沒有美女……這麼想實在是太奢求了。

「可是表哥,會不會有我們不知道的式神……而且也不確定這個男的就是式神啊?」

「是這麼說沒有錯,不過也許是誤會。而且比起知道那個男人的事情,現在要先把那孩子的靈魂找出來比較重要。」

言下之意,似乎是對老樟樹的話語有所保留。

「唉,可惜他沒透露有關那孩子的事情給我。」

表哥難過的嘆了口氣。但這時表哥手裡捧著的百合花,卻又像開始說話那樣,將花瓣的開口轉向了表哥。

「妳說什麼?」

又是一陣看似自言自語的對話之後,表哥驚訝的抬起頭來。

柔兒說,老樟樹所說的那個人,並沒有走遠!

那個人、十分鐘左右前才正經過這裡!這是柔兒和芙芙所轉述的。他走過的方向,正好和陸羽一行人要去的兒童公園相反。正是因為他才剛經過,因此老樟樹也才會攔下他們問話。

「怎麼辦呢……這可能是很嚴重的事情呢。」表哥思考了起來,幾十秒後他做了決定。

「小羽,我把芙芙和柔兒交給你,你千萬要小心拿著。如果她們倆有發現些什麼事情,待會兒我回來後,她們會告訴我。」

說罷,表哥非常小心的將手中的百合花盆放到陸羽的手中。然後快速的從背包中掏出一包用紙袋包好的東西,交給白鷲拿著。

「表哥,你要去找那個人?」

「對,只是這邊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,你慢慢的沿著地圖走上一趟,然後就回家等我的電話好嗎?」

「……好是好……」只是看到表哥如此慎重的表情,甚至還將從不離開視線的式神交予自己,陸羽頓時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。

「那麼,我走了。白鷲,你要好好的照顧小羽喔。」

突然,表哥撫下了身子,在其中一朵百合花上頭輕輕的吻了一下。

「表哥小心點──」

陸羽向已經跑遠的表哥揮手時,身旁的白鷲忽然按住了陸羽的肩膀。遠遠望著表哥身影的白鷲,眼神突然變的有些迷惘。

□□□

之後陸羽照著表哥的吩咐,按著手中的地圖、從小學校區一直緩緩的漫步到兒童遊樂區。離開表哥手上的兩朵百合花一直低著花苞不抬頭,似乎默默的在表示著她們的抗議。白鷲則是非常小心的揣著表哥方才交給他的那一個紙袋,為了要抱住紙袋,甚至放棄黏在陸羽身邊。

看不出來百合花是否有在兒童公園裡感應到男孩的靈魂,兩人在兒童公園的鞦韆上坐了下來;在住宅區馬路邊的小型兒童公園,看起來有些老舊,不過看得出來這些設備都常常有人在使用。

像陸羽這樣年紀的人坐在這邊,好像有些突兀的感覺,幸好今天沒有小孩子在公園裡玩,不然可就要和他們搶鞦韆了。

百合花不曉得有沒有感應到些什麼?乖乖的等著時間過去,表哥沒有打電話給自己……是不是該照著表哥的吩咐回家去了,不過現在想想,百合花要怎麼辦才好。

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,陸羽忽然注意到,兒童公園的旁邊,有個小孩子揹著書包,好像已經來來回回的在他們身邊經過好多次了。

現在是上下課的時間,看那小孩的模樣,也不像是低年級生了,應該還在上課吧?背著書包而且鬼鬼祟祟的模樣,難道是翹課的小學生嗎?不過仔細看看,那個小男生的身後,居然還跟著一個看起來氣嘟嘟的漂亮小女生。

二個小孩子穿著同校的小學制服──陸羽很清楚的看見他們的制服上面標著一樣的校徽,小男生繞來繞去,最後,那個小女生終於生氣的捉住他的手,哇啦哇啦的一陣哭罵。

現在是怎樣,小學生翹課還加上感情糾紛嗎,也未免太厲害了點吧。

不安好心的偷看著這對小男女吵架,還巴過白鷲要他別吵自己偷聽;矇矓之間,陸羽聽見了那個小女生尖叫著的名字。

「李雅樹你這個白痴──!」

「夏曉薇妳很吵。快回去上課。」

「李雅樹你不理我就給我試試看、我一定和老師說你翹課──!」

聽過小女生的恐嚇,不過男孩臉上的表情是無奈大過於驚恐。他回道。

「好好好、妳快回去和老師講,乖厚。」

「嗚哇啊啊啊啊……」

男孩子這麼一針見血的說道,小女生瞬間哭得更大聲了;要不是這周圍沒有路人,說不定會有人圍觀吧。

不過……他叫作李雅樹?這名字好耳熟,記得那個受害者的小孩,好像叫做李雅良。可是這名字實在是很菜市場,正當陸羽覺得應該只是名字相似的時候,小倆口吵架的內容,已經進入到重點了。

聽得陸羽眼睛一亮,內容摘要大概是──那位李雅樹小朋友的弟弟現在正住在加護病房中,巴拉巴拉的內容,這下子很明顯的,看來若不是天大的巧合,這個和小女友在吵架的李雅樹,該不會就是那個雅良的哥哥吧?

探頭出去,陸羽拍拍白鷲的肩膀,要他在鞦韆上抱著百合花坐好,自己走了上去。

「喂,你們在吵什麼?」

雙手抱胸,擺出一貫兇巴巴的模樣,陸羽高八調的對著李雅樹哼了一聲;兩個小孩子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哥哥,似乎也知道自己在路上吵得太大聲,要被罵了,都閉上嘴不敢說話。

不過陸羽本來也不是要罵他,他拿出衛生紙遞給小女生,讓她把哭花的臉給擦乾淨;轉頭望過小男生,瞇起眼睛笑著問過。

「你是李雅樹?」陸羽問道「李雅良是你弟弟嗎。」

李雅樹頓了一下,點了點頭「你怎麼知道?」

「我是你們家請的風水師──的助手呀。」

只見他非常懷疑的望了望陸羽,最後將視線落到了捧著百合花的白鷲身上──看見那盆百合花之後,李雅樹這才真的相信了。




引自《純情式神飼養法 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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